姚树洁：解读奥巴马给曼德拉的悼词

　　12月10日，曼德拉的葬礼在约翰内斯堡南非国家体育馆隆重举行。这是南非史无前例，规模及规格极为盛况的世界性葬礼。

　　参加葬礼的人，包括全世界主要国家的元首、退休元首近百人。美国总统和前总统奥巴马、克林顿、小布什和卡特。英国首相、副首相、反对党领袖和前首相布莱尔、布朗和梅杰。中国国家副主席李源潮，法国总统奥朗德和前总统萨科齐，欧盟议会主席，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，等等。另外还有86个国际组织和70多名世界名人和明星参加。

　　在曼德拉的追悼会上，南非总统祖玛，美国总统奥巴马，中国国家副主席李源潮，巴西总统等国家元首和代表致悼词。

　　在西方媒体上公开的悼词，属祖玛和奥巴马的悼词最为突出。按道理，祖玛是曼德拉的朋友，也是本国的元首，他的悼词应该最受欢迎才是。没有想到的是，在祖玛发言的过程中，多次被下面的人发出‘熙熙’的声音，一方面可能表示不满，也有可能是祖玛的发言缺乏内涵和得体。

　　祖玛被‘熙熙’，在这样的庄严葬礼面前是很难想象的。一方面表明观众被赋予民主的权力，是曼德拉生前倡导并为之奋斗终身的。一方面表明，祖玛在准备和宣读悼词的时候，基本功没有练好。不过，当他最后结束所说的那两句话的时候，他还是得到了一片掌声。

　　相比之下，奥巴马是天生的学者型政治家和演说家，应该说，奥巴马的天赋是当今所有国家元首最有感召力的。在他的讲话中，不断的赢得大家的喝彩，赢得了大家的叹服。

　　那么，为什么奥巴马和祖玛的讲话效果有如此差异呢？

　　我认真的阅读了两位总统的悼词。光从文章看，祖玛的悼词充满了激情，而且内容非常丰富，可以看得出来，他想把曼德拉说成是世界上最伟大、最完美的政治家和民主斗士。从这一点看，祖玛是有水平的，真诚的。

　　不过，在约翰内斯堡能容纳9.5万人的体育馆里所出现的人物，都是当今世界上最杰出的政治家，企业家和名人，他们的品味和要求，不是一个真诚和热烈的悼词就可以感到满足的。在悼词中，哪怕有一点不恰当的字眼，他们都会挑剔，哪怕有一点啰嗦，也会不满意。

　　如果要从鸡蛋里挑骨头，祖玛的悼词最少有如下几个不尽人意的地方。

　　首先，他在开头称呼的时候，把曼德拉的现任妻子格拉卡-马撤尔(GracaMachel)和前妻温妮-马蒂奇泽拉作为最主要的人物摆在前面。这一点似乎有道理，但是，温妮曾经让曼德拉非常头疼过，才不得不离婚的。她能参加葬礼是好事，但是祖玛把她摆在显赫的位置就可能会违背曼德拉生前的意愿了。

　　其次，祖玛把曼德拉当作‘one of a kind’，而且在整个悼词中，他就围绕这如何证明曼德拉是‘one of akind’。我认为祖玛的这个片语，用的非常不清楚，而且非常的勉强，听起来也不够于表达曼德拉是一位特殊的、伟大的、独一无二的自由民主斗士。

　　再次，祖玛在讲话过程中，为了体现曼德拉的坦诚、直爽和刚毅，他把在座的人分为是朋友，以及原来不是而现在是朋友的人。他说，‘Manyleaders， some of whom are present here today， have experienced hissharptongue。’，中文的意思，今天在座的有些人，曾经经历过曼德拉的激烈言辞。对不同的人，可能会有不同的理解，例如南非前领导人，听到这样的话就不一定舒服。

　　最后，祖玛对曼德拉的评价很高，但是，整个讲话比较平淡。他的突出点就是要把曼德拉描写成一位特殊的人，没人能够超越的人。同时，他多处引用曼德拉的原话来描写曼德拉，作为文章的作者，祖玛缺乏比较高水平的原创性。

　　如果我们看看奥巴马的悼词，却找不到上面所说的缺点。相反，奥巴马在整个悼词中，有许多原创亮点。其文本和笔法，堪称世界一流。加上奥巴马讲话的感召力，可以说奥巴马为黑人世界增光添彩。

　　一个刚过世的，被全世界的人所认可和爱戴的黑人领袖曼德拉，加上一个活生生的，当今世界第一强国美国的总统奥巴马精彩的悼词，使得2013年12月10日是世界黑人最为光彩夺目的日子。

　　奥巴马的悼词就是为了达到这样的效果而写的，也是为了达到这样的效果而极力表现得。

　　更具体一点，相对于祖玛的悼词，奥巴马悼词的主要亮点如下。

　　首先，他点了格拉卡-马撤尔的名字作为最重要的家属代表，没有把温妮的名字说出来。

　　其次，奥巴马没有什么啰嗦的单词，没有啰嗦的话语，没有啰嗦的称呼，没有过多的、故意的重复曼德拉的名字，更没有为了故意讨好观众而采用祖玛所用的所有称呼。换句话说，奥巴马的所有悼词，都是干货，没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废话，哪怕是一两个单词的废话。而在祖玛的讲话中，这样的‘废话’和‘废单词’到处可见。

　　再次，奥巴马在描述曼德拉的贡献时，非常顺理成章，一环扣一环，一个功绩扣另一个功绩。

　　在讲曼德拉的贡献之前，奥巴马的第一段话就给了一个非常高的评价。他说，很难用简短的语言来表达曼德拉的人生历程，奋斗历史和个人坚毅的生活。而更难做到的事，就是描述一位历史巨人，他在把自己的国家推向公义的过程中，也唤醒了世界数十亿人。(How much harder to do so for a giant of history， who moved a nationtoward justice， and in the process moved billions around theworld.)

　　用‘历史巨人’、‘推动国家公义’这样的字眼，立马把曼德拉的毕生贡献简单而明了的表述出来，在场的人无不鼓掌称好。

　　在奥巴马的第二段悼词中，他非常简单的把曼德拉从出生，到成长为一位为争取和平解决种族问题的精神领袖。曼德拉被比喻成美国的肯尼迪，被比喻成为了捍卫公义和平等的世界级领袖。曼德拉还超越了其他为公义而斗争的领袖，那就是别人没有忍受的数十年的牢狱之灾，而在各种灾难的面前却表现出来的勇敢、大度、睿智和从容。

　　奥巴马说，曼德拉不像普通人为了小事而斤斤计较，他是时代的偶像(icon)，谈笑风生。但是，他本人却虚怀若谷。曼德拉说，‘我不是圣人，除非你把圣人定义为不断尝试的罪人。’

　　正因为曼德拉的谦虚，才使得他在肩负重任的时候还能够保持非常乐观的态度。他不是铁打的人，而是有血有肉的身躯。他是人子、丈夫、父亲和朋友。这也是我们爱他，崇敬他的理由。他所获得的成就，不是想获得就能获得的。在他的一生中，是他的斗争、智慧、坚持和信仰造就了他。他告诉我们，可以获得的东西，不仅可以从历史书上看到，更可以从现实中争取到。

　　奥巴马接着说，‘曼德拉给我们展现行动的力量，为了实现理想而冒险的力量。’

　　‘跟非洲国民议会的其他领袖一样，曼德拉控制住怒火，把奋斗的愿望通过有效的组织、平台和战略行动。他更加知道，为了争取公义，必须面对强有力的利益集团，所以，他的行动必然要付出代价。’

　　1964年，曼德拉在接受审判的时候是这样说的‘我极力主张一个自由、民主的社会，在这个社会里，所有的人都可以和睦相处，享受平等的机会。这是我想争取实现的理性境界，如果需要，我宁可为这样的境界的实现而牺牲自己的生命。’

　　奥巴马说，‘曼德拉不仅告诉我们行动的力量，也告诉我们观念的力量，理论和辩论的重要性。有必要研究那些你认同的人，更有必要读懂那些跟你意见相左的人。’

　　‘曼德拉清楚，理念不能被关在牢房的墙壁之内，或者被谋杀者的子弹吓跑。他竟然把审判当成自己对种族隔离的发言地点，因为他有过人的口才和热情。在数十年的牢狱生活中，他锤炼自己争辩的能力，而且把自己对知识的热爱传播给其他的人。他甚至学会压迫者的口吻和习惯，那是因为他想有朝一日，他就能够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。’

　　奥巴马接着说，‘曼德拉认为行动和理念还不够充分，还要把这些融入宪法和法律。他是实用主义者，在历史和情形非常不容易的表面地下进行实验。在基本的原则上，他绝不屈从，。。。，但是，在落实到实处的时候，他却可以非常耐心的与对手谈判，而且还可以做出各种务实的让步。’

　　奥巴马对曼德拉的最高评价在最后的一段话，他说，‘曼德拉不仅把囚犯给解救出来，而且把关囚犯的人也给解救出。’(It took a manlike Madiba to free not just the prisoner， but the jailor aswell.)

　　总结了曼德拉的贡献以后，奥巴马发问，‘对南非人民来说，对受过曼德拉激励的世界人民来说。。。，不管我们的情形如何，问良心说，我如何应用曼德拉的教导于自己的生活中去？’

　　奥巴马这样反问，把曼德拉的精神无形中提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高度，而且与所有人的生活和为人紧密联系起来，使上下文联成一体。

　　他自己的一段自我介绍，更是具有非常强大的感召力。

　　奥巴马说，‘我问我自己，作为一个普通人和总统。我们知道在美国，跟南非一样也必须克服数百年的种族隔离和歧视。同样的，美国也是为了这个问题牺牲了不少人。我和米歇尔(奥巴马妻子)是这一斗争的得利者，但是我们不能在这个斗争的过程中停下脚步。当今世界，还有许多男人、女人，正在因为自己的信仰而被囚禁，因为他们的种姓、宗教和爱而被绞杀。’

　　我们今天所要面对的事情，就是如何倡导平等和公义，如何捍卫自由与人权，如何结束没有人道的战争。这些问题，没有容易的答案，但是，在库努(曼德拉的出生地)那个小孩(曼德拉)面前也是没有容易的答案。

　　‘曼德提醒我们，在没有被完成的事情，看上去都不可能完成。南非的经验告诉我们就是这样，南非告诉我们这是可以改变的。我们可以选择生活在一个求同存异的世界里，但是我们必须要有共同的希望。我们可以生活在一个不为冲突，而是和平、公义和机会平等的世界里。’

　　奥巴马最后的总结也很精彩和到位。

　　他说，‘我们再也见不到像曼德拉这样的人了。但是我要对非洲的年轻人说，对全球的年轻人说，你可以让曼德拉的生命为你自已服务。’

　　奥巴马最动情，最感人的一段，就是接下来他讲述自己是如何受益于曼德拉的。他说，‘30多年前当我还是学生时，我就知道曼德拉以及他在自己土地上的斗争历程。这使我的心灵开始开窍，我为自己的责任而清醒。正因如此，我今天才走过了一段看似不可能，却是实实在在的站在这里说话的我。’

　　尽管我永远不如曼德拉，但是，他激我上进。他说到了我们的心坎，当这个伟大的解放者安息之后，当我们回到了自己的城市和乡村之后，当我们开始正常工作之后，我们就可以寻找他的力量，他在我们心里的伟大精神必将鼓励我们。在夜晚来临，不公义在我们心里极为沉重，我们的机会似乎无法实现，不过，我们必须想起曼德拉，还有他在铁圈之内那些给他带来力量的字句：

　　It matters not how strait the gate，重要不是铁门直不直，

　　How charged with punishments thescroll， 重要不是判决书，

　　I am the master of my fate:我是我自己命运的主人，

　　I am the captain of my soul。我是我灵魂的掌舵者。

　　奥巴马结束说，‘这是一个多么伟大的灵魂，我们深深的怀念他。’